“转向自我”──个人主义为何在世界范围内崛起

本文为“量化历史研究”第440篇推送

“转向自我”，是中国近现代思想史的重要议题。这一点，既是世界趋势的体现，又有鲜明的本土特色。Santos、Varnum和Grossmann的新近研究，佐证了上述观察。他们发现：在过去的半个世纪里，除去中国等少数例外，世界各地的个体愈发倾向个人主义。社会经济条件的改善，可能是最主要的动因。其它相关研究则显示，中国的情况颇为复杂。

从IPUMS和WVS两套常用数据集出发，原文考虑了两类反映个人主义的变量：一是行为，一是理念，共覆盖78个国家。行为方面，变量集中在家庭层面，主要有四种：家庭规模；独居比例；老年人独居比例；离婚（包括分居）率[1]。理念方面，包含以下三种：相对家庭而言，朋友的重要程度；父母汇报的、教育过程中子女独立的重要性；对自我表达的偏好。

图1 1960-2010年代间，世界各地个人主义行为（上图）和个人主义理念（下图）的总体变化。蓝色为趋近个人主义，红色为远离个人主义

文章也关注长时段内、个人主义取向发生变化的原因。社会经济条件是最主要的解释变量之一，涵盖五个方面：职业结构；职业声望；教育水平；人均收入；城市化率[2]。此外，还有以下通常认为显著影响当地个人主义取向的因素：多种流行病流行的频率；发生自然灾害或其它类型灾害的频率；平均气温偏离人类最宜居气温[3]的幅度，等等[4]。

图2 1960-2010年代间，世界各地个人主义行为（左图）和个人主义理念（右图）的变化

量化分析得到以下结论。第一，无论是在行为层面，还是在理念层面，各国均越发倾向个人主义。在行为层面，趋势与此相反的，只有喀麦隆、马里、马来西亚和马拉维；理念层面，趋势相反的，只有亚美尼亚、中国、乌拉圭、乌克兰和克罗地亚。值得一提的是，中国的个人主义行为数据缺失。总体而言，半个世纪内，个人主义倾向在各国间平均上升12%。

第二，上述趋势和各国社会经济条件的普遍改善存在密切关联。一方面，在同时纳入社会经济条件、流行病、灾害和气候等变量的回归中，社会经济条件的解释力显著强于其它变量[5]。另一方面，原文尚有对因果性的简单探索：引入滞后项的检验，印证了上述关联[6]；社会经济条件的五个维度，均与个人主义行为和个人主义理念二者同时存在显著正相关[7]。

图3 1950年来，中国新生儿取名所用字的平均字频，可见用字日益生僻之势[8]

总之，原文以较令人信服的方式阐明：个人主义的兴起，是全球性趋势。除去进一步补强论证外，写作推文者，至少还对以下两方面的结论感兴趣。第一，原文缺乏对中国的个人主义行为的讨论。从其它一些研究看来，包括取名用字生僻程度等指标在内，这一点同样呈现显著的上升趋势[9]。然而，此处仍有较大的深化、细化空间。

第二，尽管个人化的趋势可能正在发生，2010年代以来，特别是2020年来时势的众多变化，是否可能冲击甚或扭转相应趋势，值得持续的观察和研究。疫情，以及随疫情而来的暴力风险变动，本身可能影响个人主义取向；因疫情而加速的，对数字社会、治理模式及二者交互的憧憬、鼓吹和“放养”，同样是相关动因。一二合力，是否“转向个人”，终将再次成为非常紧要的议题。

[1] 此处变量间具备显著的相关。除此以外，原文还考虑了平均生育子女数、独生子女比例和丁克比例等同样和个人主义密切相关、但度量误差相对较大的变量。具体到四类变量的使用，原文先标准化各变量，再加总，得到反映个人主义行为的单一变量。下同。

[2] 职业结构是白领工作和农业工作的比，职业声望采取了既有的评估，具体请见原文。

[3] 此处取为22摄氏度。

[4] 原文没有纳入与战争或其它小规模暴力冲突相关的变量，可能是需要弥补的缺憾。

[5] 其它变量的方向同样和理论预期相符。比如，流行病增加对个人主义取向有负面影响。

[6] 显然，读者可以想象更多加强此处结论的方法。

[7] 唯一的例外是城市化率和个人主义理念，原因是相关的数据数量不足。

[8] 见于Cai, Huajian, et al. "Increasing need for uniqueness in contemporary China: Empirical evidence." Frontiers in Psychology 9 (2018): 554。对相应指标的讨论，例如，可参见公众号先前推文。

[9] 对相关文献的一个（未必完全的）梳理，可见黄梓航等. 《个人主义上升, 集体主义式微?——全球文化变迁与民众心理变化》. 心理科学进展 26.11 (2018): 2068-2080.

文献来源: Santos, Henri C., Michael EW Varnum, and Igor Grossmann. "Global increases in individualism." Psychological Science 28.9 (2017): 1228-1239.

“量化历史研究”公众号由陈志武（香港大学冯氏基金讲席教授、原耶鲁大学教授）和龙登高（清华大学教授）及其团队——林展（中国人民大学）、熊金武（中国政法大学）、何石军（武汉大学）、黄英伟（中国社会科学院）、彭雪梅（中山大学）等人负责。向学界和业界朋友，定期推送量化历史研究经典、前沿文献。同时作为“量化历史讲习班”信息交流平台。喜欢我们的朋友请搜寻公众号：QuantitativeHistory，或扫描下面二维码关注。

轮值主编：林 展 责任编辑：彭雪梅